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鬼魅般扫过泄洪口,那清冷的光打在身上,让陆渊不禁打了个寒战,他的后背紧紧的、几乎是嵌入般地贴在长满青苔的砖墙上,粗糙的青苔擦过肌肤,痒痒的却又透着股寒意。
日军九四式装甲车那沉重的履带正无情地碾过苏州河畔的麻石板路,金属与石料摩擦发出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,在这刺耳的声响里还混杂着零式机枪特有的、如同啄木鸟疯狂敲击般的点射声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。
三日前还能轻易摸到三十米内的攻城器械阵地,此刻在那冰冷的铁丝网后,六盏煤油探照灯散发着昏黄却又刺目的光,那光线在夜空中摇曳,仿佛在诉说着危险。
“铜铃挂了三层。”工兵老陈咬着竹片,那竹片在他嘴里被咬得嘎吱作响,他的手指在砖墙上用力地画出日军的布防图,指尖与砖墙摩擦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这个广西老兵总是用战场上随处可见的碎砖当粉笔,汗津津的袖口沾满了青砖粉末,那粉末细细的,摸起来有些干涩。
“每层铁丝网间距五米,巡逻队每三分钟经过一次。”
谢晋元卸下德制钢盔,钢盔与他的脑袋分离时,发出轻微的摩擦声。
他借着月光查看怀表,月光洒在表盘上,那表盘上的夜光涂料在凌晨三点的雾气里泛着幽绿,像极了特高课间谍咽气前瞳孔里最后的光,透着股阴森。
“特高课那帮东洋狐狸,”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泥浆,那泥浆带着河水的腥味和泥土的湿气,冲锋枪的散热孔在掌心烙出菱形的红印,那灼热的感觉让他眉头一皱。
“连铃铛系法都是情报科教材里的标准反渗透阵。”
陆渊的喉结滚动着,硝烟与苏州河特有的咸腥味混合在一起,如铁锈般的苦在喉头弥漫开来,让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。
他能清晰听见三百米外攻城槌的液压装置在加压,那声音沉闷而有节奏,像是巨兽的心跳。
那是日军从德国进口的工事破坏器,钢铁巨兽的液压管正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声,让人毛骨悚然。
三天前这怪物撕开了宝山防线的混凝土碉堡,现在它那锋利的利齿正恶狠狠地对准了四行仓库的钢筋铁骨。
“正面突袭伤亡率九成。”赵参谋将发烫的马克沁机枪枪管贴在地面降温,那滚烫的枪管与地面接触,发出滋滋的声响,军装后背映出大片汗渍,那汗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咸味。
“今早二连试过火攻,结果……”他忽然噤声,远处飘来焚烧尸体的焦臭味,那味道像团黏稠的沥青,混在江风里,刺鼻得让人作呕。
林小妹裹着绷带的手指突然用力抓住陆渊的手腕,那力度带着一丝急切,护士的白大褂下藏着勃朗宁手枪的轮廓,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金属质感。
“下水道,”她急促的呼吸如滚烫的气流喷在陆渊耳畔,另一只手指向被装甲车碾碎的青石板,那石板破碎的边缘参差不齐,看起来十分锋利。
“前天搬运伤员时,我看到日本工兵在检修泄洪管道。”
陆渊的瞳孔猛地收缩,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。
月光下隐约可见坍塌的砖石结构,那是光绪年间修建的苏州河分洪渠,铸铁栅栏早被酸雨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,摸上去坑坑洼洼的。
他突然扯开领口,灰色军装翻面露出土黄色内衬,这是从阵亡日军身上扒来的将校呢,那布料有些僵硬,还带着一丝硝烟的味道。
“老李!”他用力拍了下爆破手的钢盔,五十公斤的TNT炸药包在后者背上发出沉闷的回响,那声音仿佛敲在人的心上。
“卸两管硝化甘油,跟我走排水渠。”
谢晋元的冲锋枪突然横在两人之间,那黑色的枪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。
“你疯了?”他脖颈青筋暴起,枪口指向远处晃动的防毒面具,那面具在黑暗中隐隐约约,透着股诡异。
“特高课在泄洪口布了三个暗哨,还有……”
“所以需要双重诱饵。”陆渊将缴获的怀表塞进谢晋元掌心,珐琅表盖的樱花纹路正在发烫,那热度透过手掌传递过来。
“等怀表温度升到烫手,带兄弟们佯攻东侧机枪巢。”他边说边用刺刀挑开下水道栅栏,腐臭的沼气如恶浪般扑面而来,那味道让人瞬间窒息,淤泥里沉浮着半截缠着水草的日军绑腿,水草软绵绵的,触感十分怪异。
李爆破手率先钻进管道的背影让林小妹捂住嘴,她的呼吸在指缝间变得急促而微弱。
这个山东汉子把引信含在嘴里,像叼着旱烟杆般匍匐前进,绑腿上的泥浆正滴滴答答落在十九世纪的老砖上,那滴答声在寂静的下水道里格外清晰。
远处突然炸开照明弹,镁粉燃烧的强光如白昼般照亮了夜空,刺得人眼睛生疼,在这强光中,陆渊看见渡边大尉正在调试攻城槌的撞针,那根淬火钢锥足有电线杆粗细,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。
下水道里的积水漫到胸口时,那冰冷的水让老李打了个哆嗦,他听见了皮靴踩水的回声,那声音在狭窄的下水道里回荡,仿佛步步紧逼。
两个戴防毒面具的日军正用刺刀拨弄漂浮的木板,手电筒光束如利剑般扫过布满藤壶的管壁,那藤壶摸起来坚硬而粗糙。
他屏住呼吸沉入污水,嘴里的铜制引信触到槽牙发出轻微震颤——这是他在喜峰口战役学会的闭气法,水面上手电筒光圈晃动的频率暴露了巡逻兵的位置。
当第三个涟漪荡到脚边时,老李的匕首如闪电般刺穿了第一个日军的喉管,温热的血如喷泉般喷在防毒面具视窗上,那血的温度带着一丝腥味。
第二个日军刚要举枪,就被缠着水草的工兵铲劈中面门,那沉闷的撞击声让人不寒而栗。
老李踩着尸体卸下他们的手雷,黑暗中传来攻城器械液压装置规律的轰鸣,那声音像是死神的召唤。
陆渊在排水口数到第二百次心跳时,怀表突然开始发烫,那热度越来越高,仿佛要燃烧起来。
谢晋元带着二十个士兵跃出战壕,MP18冲锋枪的扫射声如狂风暴雨般响起,立刻引来日军重机枪的反击,那密集的枪声震得人耳朵生疼。
佯攻开始后,东侧枪声大作,探照灯的光柱随着枪声晃动。
只见那三个暗哨先是一愣,随后其中一个拿起对讲机急促地说着什么,显然是在向其他日军部队汇报情况。
接着,他们端起枪朝着枪声方向小心翼翼地移动,眼睛紧紧盯着前方,完全没注意到陆渊和老李这边的动静。
就在暗哨被吸引过去后,还与佯攻部队发生了小规模的交火,枪声和喊叫声交织在一起,混乱中陆渊和老李顺利地突破了泄洪口。
探照灯全部转向东侧刹那,老李从下水道栅栏的缺口钻出,炸药包上的防水油布滴落着腥臭的泥浆,那味道让人作呕。
渡边大尉的咆哮声突然响起,这个京都帝国大学机械系毕业的军官发现了异常,那咆哮声带着愤怒和惊恐。
老李的后背撞上攻城槌基座时,小腿已经被跳弹撕开了血口,那鲜血汩汩地流出来,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。
他咬着音信往传动轴缝隙塞雷管,掌心被齿轮刮得血肉模糊,那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,远处仓库顶层的林小妹正用纱布缠住望远镜发抖的镜筒,她的手因为紧张而不停地颤抖。
第一颗子弹击中老李肩膀时,他刚刚接好最后一根导线,那剧烈的冲击让他身体一晃。
渡边大尉的南部式手枪连续喷吐火舌,攻城器械四周的沙袋后冒出十几个日军,那枪口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。
老李翻滚着躲到液压泵后面,摸出从日军尸体上摘下的九七式手雷,用牙咬开保险箱往身后盲区抛去,那手雷滚动的声音在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。
陆渊的指甲抠进砖缝,望远镜里老李的右腿又爆开一朵血花,那血花在夜空中显得格外鲜艳。
爆破手此刻正拖着伤腿往传动装置下方爬,身后拖着二十米长的导火索,像条濒死的火蟒在钢铁森林里游走,那导火索摩擦地面的声音让人揪心。
仓库顶层的重机枪突然开火,林小妹操作着缴获的九二式机枪进行火力压制,子弹打在攻城槌外壳上溅起连串火星,那火星如流星般划过夜空。
当老李终于摸到起爆器时,渡边大尉的军刀已经劈开他左臂的肌肉,那锋利的刀刃切开肌肉的声音让人胆寒。
这个狂怒的日军军官用德语咒骂着,刀刃卡在传动轴齿轮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,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。
老李咧开淌血的嘴笑了,他吐出含了半小时的铜制音信,用最后的力气将它插进雷管接口,那坚定的神情让人动容。
硝烟在攻城槌残骸上方凝成蘑菇云时,渡边大尉的军刀还插在老李胸口,那场景惨烈而悲壮。
这个山东汉子最后咬合的牙关扯动了铜制引信,硝化甘油引爆的冲击波将日军大尉的将校呢制服撕成碎片,铸铁传动轴如同被巨神投掷的长矛,洞穿了三百米外的九二式步兵炮阵地,那巨大的冲击力让人震撼。
“给老子冲!”陆渊的怒吼混在捷克式轻机枪的扫射声里,那吼声充满了力量和斗志。
二十名灰色军装染成土黄色的士兵突然从铁丝网缺口跃出,他们绑腿里插着的竹哨同时尖啸,刺耳的音波让西侧机枪巢的日军射手瞬间失聪,那尖锐的哨声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。
林小妹在仓库顶层的弹坑里数到第七个竹哨炸裂的火光时,三具掷弹筒已经对准了调转枪口的重机枪,那掷弹筒发出的呼啸声让人胆战心惊。
谢晋元甩出德制长柄手榴弹的姿势像在投掷标枪,那潇洒的动作带着自信。
手榴弹精准地卡进沙袋掩体的缝隙,爆炸掀起的钢盔碎片中,三个日军机枪手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,那惨烈的场景让人不忍直视。
赵参谋带人用刺刀挑开铁丝网的刹那,爆破产生的连环效应让整个攻城器械阵地陷入火海,融化的齿轮轴承在夜空划出赤红的抛物线,那壮观的场景如同一幅血色的画卷。
山本少佐的望远镜镜片被热浪蒸出裂纹,那裂纹像是他破碎的计划。
这个京都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才生突然扯开风机扣,对着无线电声嘶力竭地喊出撤退命令,那绝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。
溃散的日军工兵在燃烧的液压油里打滚,他们身后是陆渊带领的尖刀班——这些老兵专挑脚踝开枪,让哀嚎的伤兵成为阻碍追击的活体路障,那凄惨的哀嚎声让人心中五味杂陈。
“龟儿子的!”工兵老陈用广西土话骂着,刺刀尖挑开汽油桶的封口,那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响亮。
他身后五个士兵扛着连夜赶制的燃烧瓶,玻璃瓶里晃动的汽油掺了碾碎的火药颗粒,那液体晃动的声音仿佛是胜利的前奏。
当第一簇火苗沿着油污蔓延到装甲车底盘时,渡边大队的连队旗已经在浓烟中蜷成焦黑的破布,那画面象征着日军的失败。
林小妹的白大褂下摆被气浪撕成缕状,那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战场上显得格外微弱。
她跪在仓库顶层的蓄水池旁,颤抖的手指还在给重机枪更换弹板,那紧张的动作让人揪心。
月光穿过硝烟照在少女脸上,混合着血水的泪水在下巴凝成暗红的冰晶——她看见老李的半块怀表嵌在攻城槌的残骸里,镀铬表链在余烬中泛着微弱的光,那微弱的光仿佛是老李生命的最后一丝闪耀。
"敬礼!"谢晋元的吼声让整个四行仓库为之震颤,那吼声充满了敬意和悲痛。
三百多支枪械同时举起,刺刀林立的寒光映着苏州河破碎的月影,那画面庄严肃穆。
河对岸租界的霓虹灯依然在闪烁,但今晚所有探照灯都聚焦在那具焦黑的躯体上——老李最后的姿势像根楔入钢铁的铆钉,他的右手食指依然扣在起爆器的按钮位置,那坚定的姿势让人肃然起敬。
山本少佐的军靴重重碾过作战地图,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是他愤怒的宣泄。
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的帐篷里,他盯着被烧毁的攻城槌照片,嘴角神经质地抽搐。"把特高课准备的‘樱花’运到第三码头,"他摘下白手套抚摸腰间的家传武士刀,刀鞘上的菊花纹在汽灯下泛着冷光,"明日拂晓前,我要看到四行仓库的地基消失在黄浦江里。"
战斗结束后,四行仓库的守军们松了一口气。
一些士兵瘫坐在地上,解开领口的扣子,大口地喘着气;还有些士兵互相拍着肩膀,脸上露出疲惫却又欣慰的笑容。
然而,一股若有若无的轻微异味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,那味道有些刺鼻,像是某种化学物质的气味,但又很淡,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。
暗红色的旭日旗在虹口方向缓缓升起时,四行仓库的守军正在清理战壕。
陆渊蹲在泄洪渠旁,指尖摩挲着老李留下的半截导火索,那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老李的英勇。
晨雾里忽然飘来腐烂的荷花香气,那香气带着一丝诡异,他猛然抬头——苏州河面漂浮着大量死鱼,鱼鳃泛着不正常的靛蓝色,那颜色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刺眼。
“奇怪,怎么会有这么多死鱼?”赵参谋皱着眉头,将递来的搪瓷缸在半空凝住,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“难道是日军搞的鬼?他们在攻城失败后,说不定会用一些下三烂的手段。”陆渊猜测道,眼神中透露出警惕。
两人同时听见了诡异的震颤声,仿佛有无数金属甲虫在混凝土墙体里爬行,那声音越来越清晰,让人毛骨悚然。
谢晋元擦拭佩枪的动作突然停顿,他的德制毛瑟枪管上,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细密的霜花,那霜花在晨光下闪烁着寒光。
林小妹抱着急救箱跑过弹坑时,绷带突然被铁丝网勾住。
她弯腰去扯的瞬间,看见墙角阴影里有团黏稠的黑色物质在蠕动,那景象让她心中一惊。
当她想凑近查看时,租界方向突然传来教堂钟声,那团黑影立刻渗入砖缝消失不见,那神秘的消失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炊事班长老王哼着沂蒙小调搅动米粥,铁勺突然碰到个硬物,那碰撞声清脆而突兀。
他捞出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体,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,那球体看起来十分怪异。
这个参加过长城抗战的老兵瞳孔骤缩,勺子哐当掉进锅里——三年前在冷口关,他见过日军毒气部队佩戴的滤毒罐,那可怕的回忆涌上心头。
“不好,可能是毒气!”老王大喊道,声音中带着惊恐。
苏州河对岸,五个穿长衫的身影正在码头清点木箱。
晨雾笼罩的箱体上,"工业硫磺"的日文标签正在褪色,露出底下血红色的菊花徽记,那血红色的徽记像是死亡的象征。
最年长的男人掏出怀表查看时间,表壳内侧嵌着的照片上,山本少佐的军刀正架在他妻儿的脖子上,那画面让人感到绝望。